提灯照何

深风之下9

9

 

回叶修家的路上路过黄少天的出租屋,到路口的时候叶修猛地踩了一脚刹车,黄少天差点撞在玻璃上,他愤愤不平地转头,叶修握着方向盘,淡淡地说了一句“到了”。

生气了?黄少天上下打量,觉得今天的叶修可真反常。

“我不回家。”黄少天晃了晃自己的板砖手机,“我的充电器还在你家。”

叶修没说话,他摇下车窗,点了根烟。刺鼻的烟味立刻散开来,黄少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不抽烟会死啊!”黄少天呛声。

“黄少天,你再这样我就停你的职。”叶修说。

“你神经病啊!”黄少天抬手砸了一下车窗,“你又不是冯局,凭什么停我的职!”

“你爱信不信。”

黄少天不说话了,他当然是信的,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卧底归来的警察一般都不会再接手原来的案子,这其中的危险不提理论上的,实例也有太多,黄少天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重新回到这里当刑警。但是他即便是回来了,按照规定不能再参与这个案子,必要时上级可以调走他,甚至让他离开这个城市。

于情于理,叶修都不会让黄少天再铤而走险。这一点黄少天不是不知道,最近的两起非正常死亡案已经显示出危险的端倪,短短一年过后,对方想要东山再起,正在清理下家的叛徒,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有对方的人,一旦认出黄少天,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黄少天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鲁莽、冲动、对叶修对自己都不负责任,可是他忍不住,他甚至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证实自己的存在,不然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一根烟燃尽,叶修转过头,看到黄少天正俯身抱着头,手指深深地插在发间。

“饿不饿?”叶修看着他,“要不要下碗面给你吃?”

“你滚!”

叶修笑而不语,踩下了油门。

“我靠!你有病吧开车不说一声!我头撞了好大一个包!”

 

黄少天是不会认错的,但是他会心虚的撒娇。一下车他就喊着全身每根骨头都痛,头痛,手痛,腰痛,连指甲都痛,头发也很痛!

“莫不是废了,”叶修皱眉说,“扔了算了。”

“你还是不是人!”黄少天就差指着他大骂负心汉了。

“少装蒜了你。”叶修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轻车熟路地把黄少天给背了起来。

“哈哈,真是人间仙境了,”黄少天说,“局里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挤破了脑袋想往叶队身上靠啊,然而啊……”

叶修等着黄少天说两句好听的,然而黄少天话锋一转。

“然而叶队是个穷光蛋!”黄少天说,“房子不知道哪儿捡的钱买的!银行卡只有三位数!连支付宝都没有!身无分文!冰箱都不用插电,因为里面空无一物……”

黄少天做了一番慷慨陈词,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没有哪个热爱飞蛾扑火的小姑娘会喜欢叶修。

终于到了家,叶修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把黄少天丢进屋子。

“你刚才说得神采飞扬的,”叶修关上门,“我都没好意思打断你的精彩演讲。”

“我靠,你要干什么?”

叶修把黄少天抗起来,直接丢到了沙发上,并且转身把外套脱了。

“你干嘛?”黄少天确实觉得腰有些痛,趴在沙发上不起来,“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这是犯罪。”

“犯罪等下再犯,先吃饭吧。”叶修说着,从箱子里掏出两盒泡面。

泡面,又是泡面,连煮都懒得煮,黄少天哀叹着,他跟叶修在一起以后,吃泡面简直成了日常。

“不吃就饿着。”叶修说。

黄少天抄起枕头砸过去,被叶修轻松躲过。

等待泡面泡好的时候,黄少天枕在叶修的腿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

“今天你怎么带出人来了……”黄少天说,“上面不是看你看得很紧,还把王杰希调过来给你念紧箍咒,没有证怎么……”

“你放弃吧,”叶修说,“你的套话能力为负。”

黄少天:“……”

“吃面吧,”叶修说,“你要吃红烧牛肉的还是老坛酸菜的?”

“我吃你个大头鬼!”

“那你就是不想吃了。”叶修说,“饿着吧。”

黄少天真想问你还是不是人了,但是觉得问了也白问,当然不是。

泡面虽然不健康,但是味道尚可,黄少天一天只吃了一碗馄饨,饿得要命,狂风暴雨般就把一桶泡面吃了个底朝天,最后还去叶修的碗里挑了一筷子,才抹抹嘴巴表示满足。

“你就不能文明点?”叶修说,“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了似的。”

“我不一直都这样。”黄少天说。

他确实是一直都这样,饿着了就脾气不好,一见到吃的就饿虎扑食。

“有一次你一个人吃了三碗泡面,”叶修说,“真的吓到我了。”

黄少天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那是我真的饿了。”

那时候卧底行动刚刚结束,他们还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只是简单明了的上下级。叶修收到了消息,卧底行动结束等待接应,连证据都找到了,就是找不到人。这期间叶修一分一秒都没有合过眼,他难以相信黄少天会消失不见。在两年的合作里,他一直认为黄少天是一个谨慎又有极强行动力的人,他很聪明,也很自爱,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三天后,是黄少天自己主动联系了组织。

没有人知道那三天他是怎么过的,黄少天自己也忘了。这三天里他躺着廉价宾馆里望着天花板,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三天过去了,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只有连绵不断时高时低的痛感,他没有任何欲望,终于确定自己没染上,才联系上了叶修。

叶修来的时候,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缠在身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是红色的了。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叶修没有发火,他语气很平缓地问。

黄少天没有回答,他已经看到门外的救护车了,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医生,他摇摇手,祈求地看着叶修。

“我不想打针,”他略有些哆嗦地咬着嘴唇,“我晕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不你把我打晕了吧?”黄少天半开玩笑地说。

叶修单膝跪下,从正面捂住他的眼睛:“袭警犯法,我可不敢。别怕。”

他招招手,医生快步上前,镇定剂的针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黄少天几乎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弹起来,叶修用力地抱住他才不使医生刺偏了角度,他感觉到黄少天全身都在颤抖,汗如雨下。

镇定剂起效很快,黄少天很快就昏睡了过去,医生用担架抬走他,叶修什么都没说。队伍撤退的时候有人喊他上车,叶修摇摇手。

“你们先回吧,我抽根烟。”

他再见到黄少天的时候已经是在康复医院。黄少天不傻,他受伤了之后很快就找医生清理了伤口,做了基本的处理,这才跑出去的,但是耽误的三天仍然有不可挽回的后果,病情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更严重的是心理问题,他一言不发,沉默得根本不像黄少天。

从一线卧底回来的警察多多少少都有心理障碍,严重程度和案子的侦破程度成反比,公诉日在即,没有什么重大的突破,可指控的罪名却寥寥无几,黄少天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叶修来把情况说了说,说话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情绪,这个案子他跟着三年,比黄少天还久,但是他仍然不动声色。

他躲过小护士的火眼金睛,在黄少天的病房里点了根烟,果不其然黄少天终于有了反应,他声音嘶哑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滚”,证实了自己还没有灵魂出窍。

“这个真闷,我带你出去吧。”叶修说。

“医生不许。”

叶修露出个痞子似的笑容:“我可是警察。”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叶修就把黄少天给“偷”了出来,出来后他们跑到当时叶修窄小憋闷的出租屋吃了顿饭,黄少天一口气吃了三碗泡面。

“那我怎么回去?”黄少天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气,“医生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

“再把你偷着送回去。”叶修站在窗边,又再抽烟,“黄少天,我今天是想告诉你,这个案子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黄少天低头不语。

“但是和我有关系,”叶修弹了弹烟灰,“我是负责人,我会查到底。”

这句话黄少天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里,结案了就是结案了,想再重启调查难如登天,他甚至以为叶修早就把这句并无效力的承诺给忘了,然而一直到今天他发现,叶修说到做到了。

黄少天心里一片杂乱,他趴在沙发上突然开口:“喂,你是个好人吧?”

叶修正背对着黄少天在架子上找红花油,他回过头,语气散漫。

“不是。”

神经病!黄少天抄起沙发上的枕头丢过去,叶修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脾气,一抬手就把枕头拍到一边。

“谅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黄少天嘟囔着。

叶修终于转过身,走到沙发旁坐下,一个标准的背击把黄少天按在沙发上,然后堂而皇之地掀开了黄少天的衣服。

“耍流氓啊你——”黄少天直蹬腿。

啪,叶修一巴掌拍在黄少天后腰上:“别动。”

叶修的按摩手法不知道从哪儿学的,端的是滴水不露,让黄少天动弹不得。红花油随着手劲逐渐开始起效,血液一活,痛得更加厉害了,黄少天大呼小叫,差点把天花板掀了。

叶修松开手,黄少天奄奄一息地趴在沙发上,腰痛是好得差不多了,人倒是要喊得废了。

“靠……”黄少天有气无力地抓着枕头,“嗓子痛死了,给我倒杯水。”

叶修充耳不闻。

黄少天:“……”

他坐起来凑过去,叶修还是没反应,黄少天干脆凑得更近,赫然发现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上了耳塞。

黄少天气得倒仰,还得安慰自己,袭警犯法,袭警犯法。

见黄少天终于消停了,叶修终于若无其事取下了耳塞。

“你干嘛去?”黄少天抬头,发现叶修正在收拾文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现在都晚上九点多了!”

“找冯宪君。”叶修说。

黄少天一听就牙痛:“我听张新杰说,心脏病患者半夜犯病的几率比较高。”

叶修点头:“是的,所以我准备带上张新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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